昼尔宵尔(请见置顶)

天作嫁衣,应是浓淡总相宜

【情澜自控 地久天长】他杀了欺诈之神

1⃣双死亡BE预警,请着重避雷。

2⃣文中存在恐怖及密集元素描写,请着重避雷。

文中“欺诈之神”设定参考并改编自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白色蠕虫的到来》,十分冒犯,诸希见谅。

  

  

  

01.

  旷地披雪,又是一年北京隆冬。

  小区篮球场一地寂寥的白,大雪如柳絮,覆盖上黄俊捷纯黑如墨的发顶。夏之光下了飞机就往这里赶,下车后一路艰难打着滑跑到这地方的时候,正逢黄俊捷红色运动服外套一件黑色羽绒服,在被路灯染做昏黄的大雪里回眸看他。

  看见夏之光穿的是一件笔挺的黑色毛呢大衣,黄俊捷手里攥着的雪球没扔出去,弯腰放到了地上。

  夏之光站在路灯旁把气喘匀,双手放回口袋里一步步走向黄俊捷。面对面问:“怎么了?”

  他声音不大,语调关切又温柔,人还在南方拍戏本不能抽身得开的行程里,收到黄俊捷一条消息请了假就往北京赶,哪怕人到了,淋着大雪,目睹黄俊捷平安无事也不怒不恼,只是问他,怎么了。

  这是他们合作的戏不算播出的播出后几年。

  黄俊捷双眼泛红,歪着脑袋静静、深深、用力的用目光描摹夏之光的轮廓,轻声说:“北京下雪了,想叫你回来看一看。”

  那晚他们躺在黄俊捷家楼下的小篮球场上淋了两个小时的雪,戏播出后的几年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终有短暂交汇,夏之光走的时候说黄俊捷,下一次你再叫我,我就不一定能不能来了。

  黄俊捷点头,笑的比雪还晶莹剔透:“我知道。天宽地阔,光光,祝你前途似锦。”

  夏之光深深吐出一口气,看了一眼时间,说那我…回去了。明天早上还有戏。

  他就转过身,像来的时候一样,一步又一步离开这里。

  路灯把他的影子尽量拉长和黄俊捷的影子碰在一起,可是因为越走越远,逐渐连影子也没有了交集。

  02.

  夏之光飞机落地打开手机,微博热搜词爆红一条,黄捷在他走后,步行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当场死亡。

  03.

  四个月后。

  发布会召开之前已经接连下了三天半的雨,这种连绵不断的阴雨在北方城市十分少见。空气清冽却冷,阴沉的天气让人心头眼中都蒙上一层灰雾,没来由的压抑难过。

  到场的媒体记者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夏之光新戏播出荣登一线顶流之后的第一场个人发布会怎么会选在二十几层高的楼顶。我站在这群人中不动声色,很少有人知道,在这场记者会召开之前,我是这四个月里唯一一个顺利见到过他的人。

  虽然已经停雨,可这风又凉,湿气又重的浑身上下黏黏腻腻。场地布置的也不好,除了座椅之外,只有离记者席很远的地方摆了张桌子。

  没有嘉宾,甚至连话筒和主持人都没有。

  下午三点,夏之光身着黑色毛呢大衣,素颜,妆发都没有的准时出现在了记者会上。

  凉风越来越重,已经消瘦到脱相的年轻人穿过人群,走到给他准备好的桌子后面站定,身上,手上,哪里都没有可以扩音的麦克设备。黄捷车祸离世四个月,作为圈内好友的他连葬礼都没有参加,不声不响把身上的戏拍完,把播出的戏宣传跑完才召开一场没有事先告知主题的记者会,说他高调,记者发布会毫无妆发没有任何一个团队成员跟随,说他低调,从上个月开始就给各大顶流媒体发出了邀请函,力邀前来。

  在场众人一向就没有摸准过这个谦逊平易的年轻人的脾气,何况好友遭逢巨变刚刚四个月,他不出声,大家也就都安静的坐在原位。

  “谢谢各位的到来,我是夏之光。” 他就板板正正的站在桌子后面,没有话筒,声音不大,但是每一个字都可以听得清。

  “今天举办这场发布会,第一个目的,是我要当众向小黄老师道歉。对不起,因为我想要先把已经在拍的戏拍完不影响同剧组的大家,把已经播出的剧宣跑完,不浪费上一个组所有同事,同仁的心血,所以,我没有能够出席他的葬礼,这是作为夏之光,对黄俊捷最不应该做的事情。”

  “第二个目的,是我要回应小黄老师出事当晚,各界对我有没有与他见面的质疑。我们确实见过。我从新戏的苏州拍摄地飞回北京,专程跟他一起看了一场雪,我们在一起,安静的共处了两个小时。那天晚上是北京的初雪,下的很大,很美,他说想跟我一起看,我就回来了。”

  “第三个目的,是我要向所有人说明他的死因。”

  “他因我而死。”

  我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不明白。

  但全场的媒体记者瞬间沸腾起来,于他们而言,这一句话足够让这场简陋的发布会成为流量爆款年度热点,这一趟绝对是没有白来。

  夏之光慢慢从桌后走了出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听不清,跟四周围的人声鼎沸毫无关系,是他仿佛在跟自己交谈,而非在与外界沟通。

  “所有工作,我都做完了。财产,都分配好了。遗嘱,也已经做过了公证。”

  “黄俊捷,求求你,再见我一面。”

  04.

  众目睽睽,夏光从楼顶一跃而下。

  05.

  四个月前。

  海上大风大雨。

  10米左右长的渔船在风浪中颠簸,灰黑色的浪涌两边夹击拍打船身,舵头身上洗的掉色的墨蓝色外套被斜飞的雨水浇透,胶鞋灌满了水,撑舵时有点抓不住甲板。

  黄俊捷在船舱里坐着,已经风化掉渣的破雨衣拖地,里面他自己的衣服却是干燥温暖的白色毛衣和舒服柔软的运动长裤。

  像一丛干净纯然的珊瑚。

  手腕上上个剧组留念赠送的纪念品黑曜石手链又在闪烁微弱的光芒,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呼唤,可泼天的浪和雨声音太喧嚣,他闭上眼睛努力听也听不清。

  据说真的有神,撕破了虚拟与现实的界限,带着死亡和堕落的无尽恐惧找上了上个剧组的每一个人。真实的境况远比剧本当中凶险,曾经与他并肩奋斗过的人们一个接一个消失,再也没有回来。

  黄俊捷没有多想,入局救人。

  如果要强行进入神域,要从某片海域进入一场暴风雨。如果碰上的舵头是服侍神的人,闯过海上风暴后没有船毁人亡,他将进入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渔村,在那里捱过一夜不死,就可以看到一道通往神域的门。

  黄俊捷从北京出发到达沿海地区开始没日没夜的找船,出发前一夜月光晴朗,他看着自己手腕上光芒闪烁的手链,双手合什祈祷,希望一切顺利,更希望夏之光不要被牵连入局,就让他平安快乐的走他自己的路。

  06.

  黑云压城,孤岛被浓黑如漆的层云压迫,只有一线天光还在垂死挣扎。

  风雨停了,船靠岸了,孤岛上的渔村村民黑压压聚了一群等着迎接远方的来客。

  黄俊捷下船时回头,看见舵头的一双眼眶中爆出两团昆虫褐黄色的触须,高频颤抖着向他张开。

  胃里泛酸头皮发炸,黄俊捷仰起头,发觉黑云几乎快要压到他的头顶。

  这座孤岛真的与世隔绝,老老小小的衣着各个年代都有,他们看着黄俊捷无一例外的垂手而笑,越笑越开心,嘴巴张大,露出上牙膛上一圈叠一圈的牙齿。

  黄俊捷无声崩溃沉静破防,本想伸手去攥肩上双肩包的背带稳住情绪,却发现背包被他落在了船舱中。

  演无限流时手握剧本,确定入门出门要探寻规则,真身入局无限流时生死一念,放眼一望全是未知,唯有尽力维持现状。

  渔村的院落密密匝匝都在岛上的山脉半山腰以上,隐身在古老的树影中,远看像一方又一方大大小小的神龛。村落中最年长的老人伸出手请黄俊捷跟随他们一起进入村落,衰老枯朽的人却拥有光滑乳白色的皮肤,头顶稀疏的白色长发卷曲,身上散发着一种诡异的肉味,半生不熟,腥气氤氲,只闻了一口,黄俊捷发现自己立刻就饿了。

  很饿很饿,像这辈子没有吃饱过一样。

  他又在可惜自己的背包,那里面是他准备的水和肉干,用来避免吃外食的。可是想起船上舵头的异象,他又想毒死饿死也比跟虫子窝成精硬刚强,该服软得服软。

  07.

  被村民们簇拥,跟随着老者的脚步,黄俊捷最终走上了山顶,走进了一片低矮的院落当中。这里居然是一个类似于祠堂的地方,正厅香案一层叠一层,密密麻麻摆满了数不清的牌位。那些牌位诡异的无一例外背面朝外,而中间供奉的神像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脸部被渔网兜住,根本看不清面容。

  院落中在摆流水席,长桌两侧全都是埋头吃饭的人,看衣着打扮,有这里的村民,也有和外方世界一样穿着各异的异乡人。没有人说话,只有咀嚼和吞咽的声音,吃饱一个走一个,无人在意黄俊捷的到来。

  流水席上只有一种食物,是一碗又一碗面条。没有浇头,没有卤,甚至没有汤汁。

  只有看着极有韧性的面条在碗中,黄俊捷咬牙用手摁住自己饥肠辘辘咕咕作响的胃,理智告诉他要清醒,身体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坐下去,接过老者递给他的满满一碗面条。

  村民们逐渐散去四周,神像的眼睛透过层叠渔网的孔洞窥视着黄俊捷。

  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问题。黄俊捷端着碗慢慢凑近自己的嘴唇,掀开眼皮注意着自己要吃不吃的举动会不会让村民们出现一些可以给予他提示的举动,碗沿刚刚碰到嘴唇,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横空出现,从黄俊捷手中稳稳托走了那一碗面条。

  古旧渔村的腥咸空气中突兀出现郁馥花香,夏之光居然西装革履,妆容精致的从容坐到了黄俊捷身边。

  “你?”黄俊捷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又很快调整成双眼圆睁的吃惊模样。

  “黄俊捷,”夏之光带笑不笑把那个陶碗半放半砸在桌上:“你身骑白马走三关,抛夫弃女是为哪般啊?”

  黄俊捷下意识问他:“谁是女儿?”

  夏之光说哦,这么说你是知道谁是夫了?

  黄俊捷一手捂住红脸一手捂住叫的震天响的胃。

  夏之光从自己肩头卸下了黄俊捷的双肩包,拉开拉链拿出一块牛肉干递出去:“岸边渔船上捡的,这挂件一看就是你的,怎么一包吃的喝的还乱扔?”

  黄俊捷接过肉干问:“你是怎么来的?”

  他们对视,夏之光叹气后伸开双手:“你看我这样,人在工作,突然被选中。”

  黄俊捷的目光瞬息失焦,轻轻点了下头,说,这样。

  他不再说话,多的问题一句都不再问,撕开包装把整块牛肉干迅速吃完,饥饿感消失之后,面前那一碗白花花的面条,变成了一碗白花花盘缠在一起不断爬涌的铁线虫。

  夏之光眼疾手快在村民发现之前将满满当当的一碗倒扣进邻桌麻木咀嚼的村民碗里,拉起黄俊捷的手站起来就走,抱怨我很困,很累,我要找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

  男性村民上来了一个,带着他们往山下走,七拐八绕找到了地势最低的一间房子。

  窗小门破被褥潮湿,夏之光进来看也不看掀开被褥躺进去沉睡,黄俊捷看着他,眉头越皱越紧。他也又是紧张又是受惊吓也劳心劳力,却丝毫没有被夏之光感染,一直没有闭上眼睛。

  类似骨骼与血肉同时被碾碎的声音惊醒夏之光,已经是夜晚,屋子里没有光亮,房间照不进月光,他只能模糊的看见黄俊捷的背影。他们许久没有见面了。

  黄俊捷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塑料瓶,正在往那唯一一扇小窗外撒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

  “别看。”黄俊捷应付的并不得心应手:“躺回去被子遮住眼睛,什么都别管。”

  夏之光说黄俊捷,你白天涉险不通知我不把我当个人,晚上还要把我当废物是吗?

  08.

  地势处在整个渔村最低的房子照不到一丝月光,唯一的窗小的可怜,唯一的门残破不堪。

  夏之光扶住黄俊捷的肩膀,透过那扇窗,看到了刚好再次贴上来的人形。

  看的头皮发炸。

  窗外密密麻麻几乎来了整个村的村民,每一个人浑身上下附生着一层密密麻麻的藤壶,只有眼睛殷红如老鼠,一个接一个趴到窗上窥视着他和黄俊捷。

  “你手里是什么?”

  “曲洛比利,杀虫剂。”

  门板破碎的裂缝也被眼睛占领,夏之光听黄俊捷指引去那背包里又找到了一瓶粉末,三撒两撒用去半瓶,看起来作用还是不大。

  黄俊捷守着窗,夏之光抵住门,抵抗渐渐势颓,黄俊捷突然说:“光光,对不起啊。”

  夏之光回应他:“没事,让我死个明白就行。”

  09.

  黄俊捷开始了他的讲述。

  据说真的有神。

  栖身在极北冰原千万年,是身形巨大如冰川的白色蠕虫。祂麻木,祂空虚,唯有人类产生的恐惧与失落,痛苦和悲恸可以让祂生发出一点“感觉”,哪怕仅仅只是一点,对于祂而言,也是难得的欢愉。

  于是祂违背神应恪守的准则,诱惑人类中的某一部分得以向其许愿,并附带代价巨大却未知的献祭价码。

  偿愿只能收获狂喜,唯有愚弄和欺诈才能让付出巨大代价的许愿之人痛苦癫狂,于是祂可以感受“感觉。”

  被献祭的通常是数量庞大的无辜之人,仅仅因为被选中,就将永远被困于极北冰原,受尽由祂创造出来的一个又一个幻境折磨,压榨出疯狂与痛苦让祂尽情吸食,祂是名副其实的欺诈之神。

  祂打破现实与虚空的平衡,自然也会有古老的神祇在虚无中睁开眼睛,要祂毁灭。

  被祂诱惑过的人是猖,身上残余一部分祂的气息,而被神祇派遣毁灭祂的人,是使。

  剧组中的某一个人是猖,被选中,许愿,却发现未知的代价竟是献祭了整个剧组的人,更恶心的是,祂没有让他如愿以偿。猖痛悔不已,多方查找国内外资料,终于找到国外有书籍记载过祂曾被祂愚弄过的人类巫师于月圆之夜最虚弱时刻以刀剑刺死本体,但巫师最终下落不明。除此之外也标注了如何在不被祂选中的情况下强行进入神域,就是黄俊捷用的方法。

  猖决定入局救人赎清罪孽,考虑到黄俊捷和夏之光竟是整个剧组的例外自始至终还没有被牵连,于是判断祂不能诱惑的人,也就是黄俊捷和夏之光其中一个或者两个都与神祇有关。

  于是猖在入局之前就联系过黄俊捷博取同情留好了后路,然后孤身硬闯进神域尝试弑神救人,无奈能力低微,也被困在极北。

  后路到底派上用场,猖利用与祂仅存的一点联系借力通过黑曜石手链联系黄俊捷,求他入局来极北救人。

  黄俊捷一旦出事,夏之光绝不会坐视不理,这样一来哪怕这两个人中只有一个神使,都可以保证能够借由猖给出的线索进入神域,代替猖完成弑神。

  “他赌对了,我就是神使。”黄俊捷最后说。

  10.

  夏之光显然是在为黄俊捷出了这么大的事却不肯联系他越听越生气,半阴不阳吊起弧度精绝的眼尾朝外面努嘴:“神使那么厉害,出去大杀四方啊。”

  黄俊捷无奈摊手:“祂是神,不到月圆之夜祂几乎无敌。这里也不是神域,我的能力受限,真有那么强的话,就不带曲洛比利来了。”

  夏之光环顾一圈四周:“怪不得送我们进这间屋子,完全照不进一点月光啊。”

  黄俊捷说是啊,但凡有月光,也能搏一搏。

  夏之光又往门外撒了点药粉,“嘶”了一声:“不对啊,国外那个记载是个悖论啊。你强行入局的方法是正确的话,那怎么巫师已经杀死了祂的本体,祂现在却还是存在呢?”

  黄俊捷叹了口气,说我也是听猖说的,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

  夏之光气的用脏污的破枕头砸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乱来,管不了你了是吧黄俊捷。”

  挨了砸的人看了夏之光一会,突然低头一笑:“这间屋子,还挺像雪村的。好长时间没跟你这样坐着聊天了。要是能成功,我带你们离开极北,如果不行,有你跟我一起待在那,也挺好的。”

  夏之光吸了下鼻子,问:“干嘛不待在这儿啊?”

  黄俊捷说:“猖说这座孤岛上,全都是妄想重回极北报复的可怜人。他们被祂借由各种虫控制,死不透也活不了,自我只有在月圆之夜才能重新占据身体,我们吃饭的祠堂里供奉的牌位,就是他们清醒时给自己立下的,求生不得,许愿解脱。”

  夏之光不堵门了,站起来到黄俊捷面前伸出手:“我不想死,把你的那半瓶杀虫剂给我吧。”

  黄俊捷一直摇头:“在一起拍戏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不管我曾经发生的那些事,密不透风的照顾我。有那120天我就不会怀疑你是可以为了活命就不顾我死活的人。夏之光,我们不要干傻事。”

  村民们已经在向窗里爬,门板也不堪再被推压。

  夏之光说好吧,那我再试试激将法。

  他说完一脚踹开门板把自己手里的半瓶曲洛比利全撒了出去,仗着行动灵活忍着头皮发麻从人堆里挤出去玩命向山上跑去。

  村民被他全数引走,行尸走肉被躯体内外的虫操控以各种诡异的扭曲姿势飞速追了上去,黄俊捷没有选择,只能转头去找另一条路一头扎进村民的院落。

  树影深深,月光也并不充足,上山的路难行,就在夏之光快被人潮淹没时,黄俊捷带着火把赶了上来。

  他们一起跌跌撞撞逃入山顶有稀薄月光照耀的祠堂,夏之光爬上香案一把掀开神像脸上的渔网,那五官深邃犀利,竟是个外国人的模样。

  “传说中弑神成功的巫师。原来神,真的可以被凡人杀死。”黄俊捷感叹后低声喃喃:“也不知道他弑神用的刀剑在哪里。”

  他们又随手翻转过十几个牌位,那些牌位正面无一例外都雕刻着扭曲痛苦的文字。

  “求死”

  “报仇”

  “对不起”

  “杀了我”

  “解脱”

  …… ……

  雕刻这些牌位的人已经涌进此地,黄俊捷最后翻过一面牌位,上面写着,回家。

  这次黄俊捷替夏之光做了选择,把剩下的半瓶曲洛比利扔进夏之光手中,把他推出了祠堂正厅。

  黄俊捷借着身高腿长在香案上来回挪动,把村民全部引进祠堂并用火把驱赶聚拢,夏之光用仅剩的半瓶曲洛比利药粉在人群外暂时画地为牢,成功后黄俊捷一把火点着祠堂,跳出正厅和夏之光一起把大门紧紧关阖顶住。

  火势冲天而上,烧毁所有的痛苦,不甘,屈辱。

  “我们做的对吗?”黄俊捷问夏之光,以前他总用这种语气和神情问:“我这么演对吗?”

  夏之光坚定点头一如往昔:“对的,一定是对的。”

  海上突兀又起暴风雨,可祂终究晚来一步。孤岛上再没有诡异的渔村,只有一片断壁残垣。

  不伦不类的神像损毁后,中空的腔体里竟然保存着一把长剑和一把长刀。

  也许这两把武器才是孤岛存在的真正意义,也许不是,但黄俊捷可以长呼出一口气来。

  滩涂上千万只埋没在臭泥中的手掌五指大张,朝阳和山间出现一条狭窄的光线,海上风暴雨狂,夏之光跟黄俊捷一起走进那道光线前叹息:“希望不要再有任何一条船来到这里。”

  11.

  世界尽头群山积雪,海水冲打悬崖。

  巨大的峡湾远处是明光乍现的灯塔,灯塔下是搁浅在岸的游轮。极北之境的冰天雪地中是山与海交错的冰原地貌,仿佛闭上眼睛就能听见荒凉古老的风和冰原上生出苔藓的细碎声响。

  游轮上骤起一声尖厉无比的嚎啕。

  我回头就见到一副炽热的心肺被挤压上了游轮船舱通向甲板那扇生锈铁门上的玻璃,淋漓血肉滴滴答答,刺目的红直冲面门。与剧组的人一同被困在这片幻境中的还有许多人,幻境是假的,死亡是假的,恐惧和陷入死循环的绝望却是真实的。

  游戏第无数次重开,虚空中有提示响起。

  “藏猫猫游戏五分钟后开始。”

  允许藏身范围:轮船。

  允许逃亡范围:轮船。

  现有玩家存活人数:300。

  猎杀者人数:300。

  胜利条件:至游戏开始两小时后,存活人数过半。

  胜者奖励:索取。”

  黄俊捷口中的猖上一轮被捅两刀,复活后痛到全身失力,枣枣扶他起来,无边的恐惧吞噬掉所有语言能力,什么商量对策,什么计划逃跑,全都被消磨至空。

  只有麻木的开始,麻木的躲避,到最后,受困在此的300人中已经有一多半不再躲避,引颈就戮。还是虚空的威胁响起,告知众人祂的猎杀者会击杀消极游戏的人直接死亡不再复活,才又把全部人调动起来。

  还是麻木躲避,麻木着痛苦,绝望的循环。

  神域突然起风了。

  我看见了,后面也不止我一个人看见,在游戏确定重开后的下一秒,在我们目力所及之处苍茫的世界的尽头,天空被撕出一条口子。

  夏之光正装携剑,黄俊捷满身温柔提刀,他们并肩而来。

  远古冰山里生发而出的风吹掀起黄俊捷套在毛衣外的雨衣下摆,吹乱夏之光一头黑发。他们走过浑黑的,创世之门般高耸入云且庞大的玄武岩石柱,走过星点遍布的苔藓冰原。

  走向已经陷入绝境的我们。

  12.

  有人自愿去拖住猎杀者为我们提供给他们讲述这里一切的时间,夏之光听完后看向黄俊捷问:“规则有没有可能是文字游戏?”

  黄俊捷问我:“确定是说至游戏开始两小时后,存活人数过半,而不是玩家存活人数过半是吧?”

  我说我确定,我听了无数遍。

  黄俊捷看向夏之光,苦笑着说:“那不好了呀,游轮就这么大的空间,不存在都藏好不被找到任何一个人的可能。”

  猎杀者已经杀上甲板,夏之光随机拽过一个一剑抹了脖子,黄俊捷揭开猎杀者的面具,干呕着合上:“蠕虫。”

  夏之光说那太好了,我们可以选择主动硬来了。

  “杀了所有猎杀者,玩家不就完全了吗。”夏之光笑着说伸出大拇指,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乃伊组特。”

  “老办法,把这群虫子聚堆,然后一起杀。”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越来越多的猎杀者涌上甲板,黄俊捷佯装抵抗过后,引颈就戮之前回头看向夏之光和我们:“死一次,下个循环见。”

  血光冲天。

  13.

  可以容纳千人的的游轮一片死寂,游戏重开后再也不见遍地愁眉苦脸等死的人。

  我们被分成几个大组,部分行动不便的女士、孩子和老人登上游轮顶层,背靠全景酒吧已经被锁死的玻璃门面朝楼梯,这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由二十个成年男人手持从餐厅或工具间寻找来的武器围护在旁。

  余下的年轻人分两批,分别在餐厅和儿童乐园附近集体进行活动。

  餐厅有桌椅,儿童乐园有各种设施,当猎杀者追着我们进入这种半封闭,可以锁门,有躲藏余地的房间里后,他们就会随机遇见一个夏之光或者黄俊捷。

  也许幻境中找到的武器不能对他们造成实质的伤害,但这两个人手中的刀剑就另当别论了。

  餐厅和儿童乐园先后堆积起尸山血海,从现在开始,是谁猎杀谁,还真的不一定了。

  没有人追求过一次就成功,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在积累经验,都在学习如何更好的保护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伙伴,如何让夏之光和黄俊捷杀的更省力一些。

  又过去了十二个循环,女士们已经学会如何快速在游戏重开周遭一切恢复原样后快速拆卸窗帘和桌布一同组合成捆绑工具,男人们开始对着游轮布局图分析有利地形并标注,再一一以死亡为代价进行检验。

  到第十三个循环,我们终于成功。

  夏之光带着配合他的人从儿童乐园跌跌撞撞跑进餐厅时我和黄俊捷刚刚单独交谈完回来,黄俊捷的白色毛衣已经被血侵染变成红色毛衣,因脱力而靠在吧台上休息,他满身疲惫却发自内心的高兴,站直身体与夏之光对视。

  他们彼此看着彼此的眼神都太过于深刻,情深的惊心动魄。

  随后,在我们死里逃生的喧嚣欢呼声中,他们紧紧相拥。

  14.

  “藏猫猫游戏结束,玩家胜利。

  藏身范围合格。

  逃亡范围合格。

  现有玩家存活人数:300。

  胜利条件合格。

  进入下一个游戏前,胜者可以进行索取。”

  15.

  黄俊捷收刀回鞘,在夏之光的陪伴下走到所有人前面,说。

  “我要一轮满月,现在就升起。”

  16.

  月华遍地,耸入云巅的玄武岩石柱缓慢倾覆入海,砸出的巨浪令冰冷的海水地涌般一潮又一潮吞噬原本干涸的海岸。

  搁浅的巨轮如孤舟一叶,被无边海水重新裹挟,驶向深海,天海尽头处有一只与冰川山脉等大的巨大白色蠕虫显露部分真实。

  游轮还在向深海与巨大蠕虫靠近,我听见黄俊捷说夏之光:“我们去杀了祂。”

  我和他们一起放下了小艇,在风浪中跋涉过很远,弃船登岸,走上祂栖身的远古山脉。

  17.

  夏之光举起了剑刃,黄俊捷说你退后,我来。

  “祂送你涉险让我痛苦让祂欢愉,这是祂欠我的。”

  18.

  我们四周的所有都开始震颤。

  整个由欺诈之神制造的幻境世界失去掌控,天崩地裂开始,幻境逐层崩塌。

  黄俊捷仿佛遭受了什么莫可名状的巨大力量般被冲击倒地,夏之光接住他时才发现,黄俊捷身上的白色毛衣,大部分其实是被他自己的伤口染红的。

  “捷哥…怎…怎么了?哪来的伤啊…你怎么了!!”

  血涌出黄俊捷的唇,他抹不掉血迹是徒劳,又用手指去抹夏之光大颗大颗掉出眼眶的泪珠。

  鲜红色和着泪水,和泪痣一起装点着夏之光年轻英俊的脸庞,我站在他们身后,觉得濒死时看到夏之光的这张脸,黄俊捷大概不会后悔。

  “光,光…还记得,你在渔村时问我的那个悖论吗?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为什…巫师杀了祂的本体,欺诈之神却一直存在,而不知去向的巫师,又去哪里了。因为…祂的神格,会被杀死祂的人继承。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祂,就是,巫师。”

  夏之光对着黄俊捷心口的撕裂伤无计可施,越是触碰就越再加速黄俊捷生命的流失。他哭的浑身颤抖,疯狂的摇头不知道想要否定什么,后面只能一拳砸向脚下的冰原。

  用冰的锋利割破手背,陪黄俊捷一起痛。

  黄俊捷费力的拉起他的手,含着泪笑起来:“我其实…不是神使,我才是,猖,是被愚弄的傻子…可是,我又骗了你,你是不是,比傻子…还傻。”

  “要救人,就要杀了祂,可是,极北太冷了,我不想,变成一条又丑又肥的蠕虫。”黄俊捷看向我,笑着说:“她,她才是神使。我跟她做了个交易,在我刺杀祂之前,让她重伤我,然后,我就与祂的神格,同归于尽。”

  “那我呢…黄俊捷,那我呢!你知不知道见你一面有多难,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见你,有多想回到可以一走进化妆间就见到你,一整天日升月落都关于你的日子。你不能让我等到了终有一日相见,就告诉我再也不能见面了。”夏之光紧紧抱着生命如水流逝的黄俊捷,头深深埋进黄俊捷怀中,去一再无用的确定是否还有心跳。

  “但是…我们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用那一百二十天换来的,就是再也不见吗?”

  夏之光说我后悔了,我后悔了黄俊捷…

  我后悔了。

  19.

  黄俊捷向欺诈之神许下的愿望是,夏之光前程似锦,大红大紫。

  20.

  黄俊捷杀了欺诈之神,继承神格之时,也濒临死亡。

  他撑着最后一点力气,伸出手,捂住了夏之光的眼睛。

  “我以欺诈之神的名义,恩赐你,余生平安快乐,前途似锦。”

  “忘记一切有关神域,有关渔村的我。”

  幻境彻底崩塌,我按照约定,强行带夏之光回到了驶向现实的游轮。

  21.

  幻境的时间流速仅相当于现实中的15分钟,且在幻境中死亡的人在现实中还有一点残存的时间留作告别,也不知道这是祂的仁慈,还是纯粹利用黄俊捷和夏之光一起参演的那部剧中的设定,再一次对黄俊捷裂肺剜心。

  黄俊捷在出发闯局前,给夏之光发了一条微信,问他北京今晚会下初雪,或许很大,很美,要不要一起看。

  22.

  几个小时后,初雪自天空中落下。

  旷地披雪,又是一年北京隆冬。

  小区篮球场一地寂寥的白,大雪如柳絮,覆盖上黄俊捷纯黑如墨的发顶。他站在盛大的初雪里,眼中含泪,背过身去擦干眼泪,又团了个雪球,回眸笑看着夏之光一步两打滑,一路艰难跑到面前。

  路灯的光芒将大雪染做昏黄。

  手里的雪球刚要扔,黄俊捷就看见夏之光穿的是一件笔挺的黑色毛呢大衣。想起幻境中夏之光告诉他今天有工作,怀疑时间这么紧,这件会不会是戏服要接戏的。想到这儿,也就不扔了。

  夏之光站在路灯旁先把气喘匀,把冻红的双手放回口袋里一步步走来,面对面了才温声问:“怎么了?”

  黄俊捷双眼一瞬泛红,歪着脑袋静静、深深、用力的用目光描摹夏之光的轮廓,轻声说:“北京下雪了,想叫你回来看一看。”

  他们就在黄俊捷家楼下的这片小篮球场上躺了下来,淋了两个小时的雪。

  可也只有两个小时,夏之光今天真的还有工作没做完。

  黄俊捷站在原地,目送夏之光走的时候听见他说黄俊捷,下一次你再叫我,我就不一定能不能来了。

  已经能感受到死亡即将降临,黄俊捷竟然有些庆幸,笑着点头,笑容比雪还晶莹剔透。

  “我知道。天宽地阔,光光,祝你前途似锦。”

  夏之光深深吐出一口气,看了一眼时间,说那我…回去了。明天早上还有戏。

  他就转过身,像来的时候一样,一步又一步离开这里。

  路灯把他的影子尽量拉长和黄俊捷的影子碰在一起,可是因为越走越远,逐渐连影子也没有了交集。

  23.

  神祇告诉我,夏之光身上带有欺诈之神的祝福,不能留存于世,只有他也死去,我的任务才算完成。

  但因为这个祝福,我伤害不了他一分一毫。是神祇指引我,唤醒他所有的记忆,告诉他黄俊捷许下的愿望是什么就可以。

  24.

  我是神祇的使者。

  黄俊捷是祂的猖,也是最后一任欺诈之神。

  而夏之光,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这就是故事的答案。

  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跳楼。

  25.

  欺诈之神已死,神域不会再打开。

  是生是死,自北京转身那个雪夜开始,他们都不会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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